依贝的青春是段美丽的神话,那里面有彩蝶翩飞,有男孩和女孩明媚的笑颜;可那也是被诅咒过的神话,道道岁月的泪痕,盛满小小的心房,滴落在凡尘的素签上。她曾那样幸福地生活着,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期限的吗?那么依贝的幸福会有多久呢?
爸的生意做得不错,这已经是他们家第三次搬房子了。起初的商品房不足80平米,而现在四室两厅的新房子200平米还要多。爸的车也很拉风,每次停在依贝学校的门口时,都惹来同学们惊慕的目光。
妈是个善良的女人,她从不大声呵斥谁。她放弃了出去工作,做着别人羡慕的全职太太。她对爸很体贴,每天饭后都将水果削去皮后递到爸手上。
成功的爸爸,温柔的妈妈,还有什么比这让依贝觉得幸福的?就连窗外花园里的蝴蝶它们也是幸福的。你看它们振动的羽翼多么唯美,迎着风翻飞自己美丽的裙裳。她喜欢站在窗边看那些花,春天的花开的很明艳,映衬着绿得鲜亮的草坪,那分明就是一幅色彩明快的油画。画中的女孩扎着长长的马尾辫,目光在春色里留恋,白皙的脸庞洋溢着喜悦的笑颜。
依贝念了市里最好的中学,和他同桌的是个沉默的男孩。听说他的妈妈是个漂亮的女人,这点从这个叫易飞的同桌身上就可以看到。他的五官长的很清秀也很精致。可是那个漂亮的女人并不甘于平淡,因为易飞的爸爸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。她跟一个暴发户老板走了。易飞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,他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。但他是那样孤独,每天踩着自己的影子行走,对依贝也是拒人千里。
当依贝得知易飞的情况时特别难过。她每天很早到学校,仔细地擦易飞的课桌,惟恐灰尘会弄脏他的白衬衫。她只是想这样默默地关心易飞,没有妈妈他一定吃了不少苦。有一天依贝刚到教室门口,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在那里。易飞正仔细地擦着依贝的课桌,那清秀的影子里满是柔情。原来他早就知道依贝每天帮他擦课桌了。当依贝和易飞的目光相遇时,易飞没有再拒人千里,而是第一次露出了柔和的微笑。这让依贝就像遇见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身边的易飞尽是阳光的味道。
从那以后他们不在是熟悉的陌生人,他们一起讨论老师留下的难题,一起吃食堂的午餐。易飞会忧郁地说她多么想妈妈能回来,尽管他曾经多么恨她。恨她将爸爸和他抛在冰点的家里,没有温度,没有生气,爸爸甚至开始汹酒。他和爸爸常常躲在各自的卧室里偷偷流泪。问及当初为什么拒依贝于千里之外时,易飞说:你幸福得像个公主,而我憎恨所有幸福的人。可是你这个公主却是那么善良,是你的善良融化了我心里的冰山,于是我决定放弃憎恨,包括我的妈妈。如果她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,我是愿意再爱她的。依贝望着易飞雾蒙蒙的眼睛,心里也起了薄薄的雾。
依贝总将自己喜欢吃的巧克力偷偷地塞在易飞的书包里,偶尔也放一两个苹果、橘子。易飞渐渐喜欢叫她“贝贝”、“贝丫头”。在家里爸爸、妈妈也叫她“贝贝”,她觉得很亲切。而她则喜欢唤他“易小飞”、“小飞”。她在他的名字中间加个小字,总觉得她要保护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清秀男孩。当看到他笑时,心里就会暖暖的有阳光。而这个叫易飞的男孩又何尝不把她当成自己的阳光呢?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走了很久,什么都是灰色的,直到遇见了善良的依贝,是她让他感到生活应该是彩色的,是她让他敢直面自己的现实。他在心里悄悄地把对她的情感播种。
相互的鼓励加上十倍的努力,他们都顺利地考上了本校的高中部。可是没有分在一个班,依贝和易飞还真有点不习惯。放学后易飞在依贝的教室外等她。
“贝丫头,我的同桌是个漂亮的女生,好开心哦!”
“易小飞,小飞是真的吗?那你也会帮她擦课桌吗?”
“会啊,贝贝!我会很努力地擦!”
依贝气歪了小嘴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很久以来她以为他只会对她好,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,那清澈的眸子里有一汪柔情。
易飞得意地笑了:“怎么?你这是嫉妒吗?”他故意提高音调。还没有等依贝的眼泪掉下来,他温暖的手揉着她的头发。
“贝丫头,我的同桌是个男生啊!”说完又朗声笑起来。
这小子也会骗人了,他真的变开朗了。依贝仿佛看见易飞站在阳光里,她又嗅到了他身上尽是阳光的味道。
“我只会帮你擦课桌,贝丫头,你呢?”易飞收起了笑容,很认真地问。
“我也只会帮你擦课桌,易——小——飞。”依贝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的名字。
“那这是我们的约定,不许忘记。”
“好啊!击掌为盟。”
爸开始晚归了,妈的眼睛也总是很红肿。妈和爸到底怎么了?依贝不知道怎样开口问妈。有一天晚上依贝被父母的争吵惊醒了,他们居然在吵架。妈柔和的性格总是让着爸,而今天妈的声音有些失控,还伴着低低地抽噎。整个夜里依贝都没有睡好,总是做恶梦,看见爸爸冷漠地向妈妈挥舞着拳头。早上醒来,枕头都湿了一片,她的幸福在风雨中飘摇吗?她不敢问妈妈。
如果有一天她也变成了和易飞一样的孩子,她的家也会冷至冰点,没有温暖,没有欢笑,依贝不敢再往下想,但是爸爸接连好几天也没有回来过了。妈掩饰着:你爸出差了。要不是她亲眼看见,她也会情愿相信爸出差了。
爸那辆扎眼的小车停在那里,依贝一眼就认出来了。商场的门口,爸西装革履,志得意满,一个青春娇艳的女子勾着爸的手臂,依贝傻了眼,爸有了其他的女人,爸怎么可以这样!妈妈原来早就知道了,所以整日以泪洗面,妈的命可真苦!爸不是很爱依贝吗?他也舍得丢下依贝吗?
那天依贝和妈妈躲在各自的卧室里流泪,她想到了去求求爸,求他不要抛下依贝和妈。她去了爸的公司里,爸的话语里尽是冷漠:“既然你知道了,那我就告诉你我和你妈的决定,你跟着我,阿姨会对你很好的,你妈放弃了财产,条件是我把你供养大,让你上好的大学。”
“爸你怎么可以这样,妈可是和你同甘共苦的人……”
爸延续他的冷漠,说他和妈早已没有了感情。依贝哭着冲出爸的办公室。如果爸没有赚到大把的钱,她会离开妈吗?钱有时也可以给人带来不幸。依贝和妈抱头痛哭,哭完妈说,这下总算可以出去工作了。
当易飞找到依贝时,她正在学校最南面的石凳上哭,高大树阴下投下点点光斑,就像依贝滴落的点点泪珠,洒了一地,滚了一地。
“小飞,我的天塌了。”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。
“贝丫头,那我为你撑一片没有雨的天。”易飞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易飞的肩太柔弱,怎么能为依贝撑得起一片没有雨的天,她只能靠着他的肩哭湿一片。
妈搬走了,去中介所替别人卖房子,而那个叫阿姨的女人搬进了爸妈原来的卧室。爸说贝贝阿姨怀了宝宝,不可以惹阿姨生气,不要老绷着个脸。依贝知道自己的眼里全是敌意,对这个外来入侵的敌人,她时时都准备着攻击她。这个女人才22岁比依贝只大了8岁,可她竟成了依贝的后妈。她恨这个女人,是她让妈失去了一直经营的家,是她让他们母子分离,是她让妈无家可归,是她让自己有家不想归……
如果别人掠走了我的幸福,那索性把它毁的更彻底。我要让他们感到愧疚,甚至有一天会在我和妈的面前忏悔。依贝用自己平时攒下的钱,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太妹,她去酒吧将自己喝得烂嘴。爸找到她时的确难过了很久,可是阿姨却说这死女孩子,这么小就这副德行,长大了不知道会怎样。依贝回敬了她,让阿姨有些老羞成怒。依贝觉得这个家一天也呆不下去了。
那天依贝告诉易飞她这段时间不来上学了。易飞再追问,她就不再开口了。第二天依贝真的没有来上学。当易飞打电话到依贝家时才知道她失踪了。她拿了家里3000块钱,带走了几件衣服。
易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发疯地摇她:“贝丫头,你怎么了?你吃了什么啊?”
“药,让人忘记痛苦的药。”依贝喃喃地答道。
“贝丫头你醒醒,我是小飞,易小飞,我不许你这样!”他眼里尽是泪水,拼命地拉着她往外面跑,而她还在挣扎。
在闪烁的霓虹灯下,易小飞看见依贝瘦了一圈,她的眼光也飘忽空洞,几个月前那个公主般的女孩去了哪里?他心疼地伸手想抱她,给她点温暖还有勇气。可是她嘴里狂乱地叫着:“我要报复,报复他们……”
她往马路中间飞奔去,易飞想也没有想以更快的速度挡在她前面,用力将她向路边推去。易飞的身体在夜色中倒了下去。
车停了,人们乱纷纷地喊:“出车祸了……”
血,一大滩的血,马路上躺着瘦弱的易飞。依贝突然惊醒过来,扑到易飞身边,握着他冰冷的手,对着他面如纸色的脸一遍遍地叫道:“易小飞,小飞,我是贝丫头,你醒醒。我什么都听你的,我再也不这样了,我害了你啊!……”
“小飞,我是贝丫头啊!你千万不要死,我还要帮你擦课桌,你也要帮我擦的,你答应过我的,别忘了我们的约定……”易飞努力地睁开眼睛,微笑着吃力地点点头。他张开嘴想说话,却没有声音,那些话在脑子里回旋,贝啊!我怎么会不记得呢?是你让我的人生有了色彩,我又怎会看你这样毁掉自己,我不会怪你的,我要保护你,哪怕失去生命,意识在渐渐地模糊,他又昏迷了过去。
也许是依贝那凄厉的喊声,把易飞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。手术室外一个美貌的女人同样悲伤地,一遍遍地叫着易飞的名字。她一个易飞,一个我的乖儿子地叫着。原来她就是易飞的妈妈,她倚在墙角忏悔着,那声音低低地却无比悲戚。随后赶到的依贝的父母,见到依贝就红了眼圈。父亲拉着依贝的手,低着头:“贝贝啊,爸对不起你跟妈妈,希望你们能原谅爸,爸有什么办法呢?你阿姨怀了孩子,都怪爸啊!”
妈把依贝抱在怀里抽泣着:“贝贝啊!你就原谅你爸吧!妈没有记恨他,只要他能好好待你,妈就知足了,以后不要往外跑了,知道吗?”
“妈,我不会跑了,我答应小飞了,再也不会跑了。”
“我害了他啊!小飞你千万不要有事……”起初的泪还没有干,这时的泪又如此潮湿。
“那孩子怎么样了?”妈妈焦急地问。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手术室门口还瘫坐着一个中年男子,他把头全埋进手心里,低声呜咽。那是易飞的爸爸,他听说儿子在抢救就通知了易飞的妈妈。
当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时,手术室门外的两家人才松了口气。可以探视病人时,他们一个个地围到易飞的病床前。满身绷带的易飞首先把目光停在那美貌的女子身上:“妈妈,你今天没有出去玩吗?”连那女人也很吃惊,她抛下这孩子快两年了,医生说他失忆了,他果真失忆了。
“儿子疼吗?都怪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啊!妈妈错了,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……”
“妈妈你别哭,都怪我不小心,害你担心,妈妈你别哭了呀,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易飞吃力的举起手试图擦掉母亲脸上的泪水。妈妈握着了他的手,强装出笑颜。
依贝点点泪光的看着易飞的眼睛很温柔的说:“我是贝丫头,贝贝啊!害你成这样,对不起。”易飞念着:“贝丫头,贝贝。”然后摇摇头,他不再记得她了。
医生说一个人失忆时,他可能暂时忘了他最痛苦的那段记忆。而他恰好忘了被妈妈抛下的那段记忆,可是也忘了他击掌为盟的贝丫头。易飞你真的忘记了我,忘记了那个你用生命守护的贝丫头,如果不是我自甘堕落,如果我没有去那家迪吧,如果我没有喝那么多酒,如果我没有……可是小飞啊!我却害你躺在了病床上,害你失去记忆,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,那是对我给你带来伤害的惩罚,惩罚我们相见,你却不再对我相认。
依贝想他也许有一天会记起来的。她不可以再毁掉自己,为了易飞她要跟痛苦的往事说再见。依贝加油!
爸为了补偿她们给妈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,依贝和妈住在一起。她每天除了努力做功课,还要帮妈妈分担些家务,渐渐地她和妈的脸上都有了笑容。依贝的笑容里还有易飞的康复,他的妈妈回到了他们身边,他还是那个会笑的易飞,只是他不再记得她。爸每月按时送来她的生活费,她也学着原谅爸。
高中的两年多里,依贝总是站在远处偷偷地看易飞,偶尔在校园里遇见,她对他展开笑颜,他只是礼貌的回应他一个浅浅的笑。同学和老师都知道易飞失忆了,大家都不去提过去的事,以免刺激他。依贝只能在心里面一遍一遍地喊易小飞,小飞加油!我们一起考上大学。依贝和易飞的成绩在年级上都名列前茅,她打听到易飞报考的学校,也和他报了同一所学校。
依贝一直都相信会有奇迹出现,她等待他记起自己,在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日子里。
大学的校园很美,一排排的棕树,还有笔直的杉树,高楼林立的教学楼,无一不显示出这里的生气蓬勃。如果当初毁掉了自己,那也和这一切无缘了。依贝倚着花园外的一棵树,出神地看着花园里振翅的蝴蝶,仿佛四年前站在新家的窗口看它们。只只彩蝶扇动唯美的翅膀,它们不光是幸福的,也许它们也有梦想。
“贝丫头,花有什么好看的啊?”这熟悉的声音仿若幻觉。她一抬头迎上了满地阳光。他站在那里笑,那是独特的给她的明媚温暖的笑,那温暖迅速传遍全身。
“易小飞,小飞,你记起了我。”依贝激动地叫着:“我就知道,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我的。”
“是啊!有个叫贝贝的丫头说过要帮我擦桌子的,我能不记得吗?明天我开餐馆去,你也擦吗?”易飞长高了也长强壮了许多,他站在依贝的对面,微风拂动着他干净的短发,多俊朗的翩翩少年呀,谁会相信他曾经失去了记忆。
“擦啊!谁让我欠了你一世的情,差点害你……”依贝在易飞张开的双臂里喜极而泣。
“喂,有人来了,傻丫头你一点也不害羞呢!”依贝慌忙推开易飞,左右的看,又被着小子骗了。
易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,摊在掌心,笑嘻嘻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依贝正纳闷,易飞说是这些巧克力让我记起了你,他的眼睛迷蒙着雾气。
“那天,我整理东西时,去拿书柜最高处的东西,却抓到了很多巧克力,然后觉得头好痛,从搭着的凳子上摔了下来。醒来后就全记起来了,在我最苦的时候,是你给了我最甜的巧克力。我舍不得吃,放在书柜最上面那格,现在都成巧克力干了。”
“对不起,小飞!如果我没有跑出去……。”泪又上来了,易飞用手替她擦掉眼泪。
“贝啊!我怎会怪你,如果不是你,妈妈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,是你让我的生活改变了,在那时我就决定了要保护你。在我忘记你的日子里,你却还在这里。”
“那你决定保护我多久呢?”依贝仰起她幸福的小脸。
“很久、很久、直到你说烦了。”他眼底的柔情仿佛要融化她。在16岁时他们就相互喜欢了,如果这世间真有诅咒,那真挚的感情就是解开这诅咒的良方。
远处蝴蝶双双翩翩起舞,蝴蝶是喜欢成双成对飞的,要不为什么会有化蝶之说呢?近处一双剪影久久相拥。我已忘了你,你却还在这里,等你只为和你双双飞舞。绕过花枝,绕过草坪,往有梦的地方飞去。